问题9 格外注意留住对方的面子
李秀平：刚才钱律师谈到了沟通的技巧和内容问题。像李云那样的年轻律师，很关心沟通的效率和效果。比方说，在和公检法的沟通中，如何出于主导地位？
钱列阳：跟公检法沟通，我们不要老想着自己站在主导地位。你不一定主导得了。你老想着和对方的沟通是一种占上风的、居高临下的姿态，这种心态就不对。
沟通，应该是平等的，是求同存异的，是实事求是的，很实在的。在沟通中，首先找到双方利益的共同点。把共同点找到，这是谈判中的基础。两国外交官谈判，就是找共同点。什么共同点？就是“我们两国历史悠久，两国关系一贯良好”。其实，为了钓鱼岛的事，中日今天都快打起来了。但是，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先说历史。就是首先要找到一个共同点。这样一来，感情就拉近了。
在找到“共同点”的基础上，逐渐地推出一个“共同点”。当然，当你说出话的时候，一定要换位思考。想到这个话，对方能够接受。如果判断对方不能接受，这个话你还是不要说为好。
跟对方进行沟通时，比说理更重要的，是保住对方的尊严。人有脸、树有皮。如果你一上来就居高临下，以教训对方的口吻来说话，根本不顾及对方的尊严，你后面的话再有道理，人家也听不进去。
同样，我们今天的谈话，如果我换一种居高临下、教训人的口吻在讲，你心理上马上会产生一种逆反心理。你在心理会有反感：“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凭什么这么说？”因为，我剥夺了你的尊严。
记住跟对方提不同意见的时候，格外要注意留住对方的面子。无论在谈判桌上，还是在私下沟通，还是在刑事法庭的对抗中，都要保住对方的尊严。
我们有位律师以在法庭上“撕破公诉人的脸”为荣，以让公诉人和法官下不来台为“能”。其实，这样做的结果，你后面的意见再有道理，人家因为反感了，听不进去了。最终，受害的是你自己的当事人。第一，你得不到法官和检察官对你的敬重；第二，你的当事人受害。这个时候，无论你后面的意见多么有道理，多么扎实，没用了。
我们可以看看前几年流行的卡内基的关于营销策略的书，书中的一些内容非常有道理。他讲到，自己始终会照顾到谈判对手的颜面。
陈海阳：尊重对方是所有沟通的基础，律师在与法官、检察官沟通时也必须时刻提醒自己。
钱列阳：如果一位律师心里在想：“我非让你小子下不来台，我要在众人面前把你驳得体无完肤。”你以为这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吗？这是激化矛盾的捷径。所以，当彼此之间因为不同意见发生冲突的时候，第一，保住对方颜面；第二，对事不对人。我坚决反对你的意见，但是我坚决维护你自由表达意见的权利。至于你家庭住址、你的私生活怎么样，那是你自己事情，我坚决予以保护，我绝对不会在网上“人肉”你。我绝不会把你的私人情况在网上抖搂出来。
我们律师，应该是社交礼仪中的贵族。我们应该是懂得尊重别人的绅士。
李秀平：讲到沟通，我觉得在任何沟通中都存在一个重要问题，就是钱律师刚才所说的保住对方的尊严。然后“对事不对人”。我还想到了另外一个点，也许不是太恰当，钱律师的好朋友张青松律师，他是刘汉的辩护人。在一个研讨会上，很多律师都在说做律师多么难、公检法的人多么可恶，他们为律师设置了多少障碍，《刑法》第306条怎么着……但张青松律师却说，现在公诉人和刑事庭法官的素质大大提高，对律师群体带来很大的压力。律师应该提升自己的素养，用我们自身的能力和公诉人、法官真正在一个平面上对话，让他们尊重我们。
陈海阳：刑事辩护律师与公检法之间沟通，某种意义上，可以理解为一种实力的较量。在承办案件的过程中，刑辩律师是同几方“较劲”。我们应该怎样把握其中的火候？
钱列阳：律师和公检法之间沟通也是，表面上非常礼貌、非常客气，但是内在功力上的掰腕子也是客观存在的。这个时候，是法学功底的较量。
检察官、法官最看不起的人，是花钱找领导，托人情，给自己传话的律师；最看得起的，是什么人都不找，来了以后，就谈专业，就拿证据，就跟自己在法律领域里头摆一二三。最后，你摆过他了，他很尊重你，心服口服，然后，检察官在“起诉意见书”里把某一条拿掉，这个时候，这个腕子你就掰赢了。这种掰赢了又留住了他的面子，所以他对你就非常尊重。这种尊重来自于你法学功底和你的敬业精神，认真看案卷，比他看得还细。
如果你的这种敬业精神和法学功底让他服，你们之间的单独沟通还不存在面子问题。你们俩单独沟通，而且你对这种单独沟通不上网、不宣传、不炒作，他就更加敬重你。司法人员最讨厌的是网上炒作，我跟你说了两句话，你马上就到网上说出来了，某某检察官说、某某法官私下说什，领导就会找他谈话，他就会很恼火。
我想说的是，如果你跟司法人员的交往是低调的，不宣传炒作的;你是实实在在地亮出你的法学功底和你看案卷的认真仔细的程度，让他从专业上折服你的，你就赢了。对警官呢，第一尊重，第二法律上点到为止。他更注重的是他的面子，你跟他不用有太多的沟通，就是我们尊重，不要把关系闹僵就好了。而对于检察官，是要靠专业实力的。现在的检察官，专业化非常强，大量的都是刑法学、刑诉法学的硕士、博士，而且是其中的佼佼者才进入公诉部门，所以，你专业上不行，他从根上看不起你;你专业上比他强，他就服你。所以，我觉得这个腕子是这么个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