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列阳：专业细分是刑事专业发展的新阶段

在刑事辩护行业中，专业化与市场化是一对有些矛盾的概念，因为律师想要生存就得市场化，转向综合业务领域。走专业化道路不一定能立竿见影，无法产生经济效益就无法生存，所以我认为这是相互矛盾的。市场化类似种草，专业化类似种树。种草的效果立竿见影，但种树却是三年不挂果，但是一旦种活了，以后每年都会收获，我们要力求在专业化与市场化之间找到平衡点。在国外很多人说我们中国律师是为赚钱而去技术，而人家是为养技术而去赚钱。我觉得这个说法很值得探讨。我认为一个律师，首要任务是生存，第一步要走市场化，因为只有这样才有经济基础来养活自己。如果第一步就走专业化，可能在很长时间内都无案可办，是没有办法生存的。

刑辩律师执业发展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以市场来养专业，第二阶段以专业养市场。因此，中国律师第一步走市场化是当下中国的市场环境决定的，欧美国家的律师认为有了专业，自然就有市场，那是因为他们进入了一个高级阶段。但中国无论是法律行业还是其他行业，大部分都还处在第一阶段，是为市场而专业。因此找到市场和专业的平衡点很重要。每次遇到一个平衡点该怎么分割的时候，我脑子里会想到黄金分割比例。具体而言，当初入律师行业，生存问题还没有解决的时候，应当以0.618做市场，其他部分做专业，当专业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可以靠0.618的常规市场收入活下来。当专业之树开始开花结果的时候，0.618就变成专业收入了，意味着你已经得到市场的认可。

那么从客户角度看，现在已不是当年律师稀缺的时代，客户为了选择合适的律师会货比三家。现在，很多时候客户见律师与其说是向律师咨询，不如说是在考律师。因为答案他早就心中有数。那他来看什么？他关心的是律师的表达能力、理解能力、社会关系、价格等等，这时候如果能在当事人所涉及专业问题上把当事人说服，让当事人认可，才能逐步提高接案率。

关于律师可不可以不走专业化的问题，我敢断言如果律师不走专业化，在综合化层面一定会变成价格的恶性竞争。因为没有专业的含金量支撑自己，剩下的就是大打价格战，对于律师行业而言，坏处很大，这一点显而易见。此外最重要的是如果刑事律师不走专业化，很难做到有效辩护，因为有效辩护的前提就是专业化。专业化不是体现在刑法、刑诉法做的专业与否，因为我们和司法官员们都是学法律的，只是理解上有分歧，争论是量的争论，没有触及到案件的核心问题。

真正的专业化案件，无论是毒品犯罪，还是金融犯罪亦或是税务犯罪，更多体现的不是法律问题，而是其他专业领域问题。例如，毒品案件存在大量理化问题，普通货物走私罪核心是政策和数学计算问题。那么在这个时代，如果刑辩律师还在做“二本律师”，一本叫刑法，一本叫刑诉法，别的都不懂。你的意见法官都知道，你说了上句，法官就知道你的下句，法官当然更愿意采信检察官而不愿意采信刑辩律师的观点。

有效辩护的案件往往是在非法律专业的问题存在争议。比如提到金融犯罪，其中的一个罪名叫违法票据承兑、付款、保证罪，什么是违法票据，什么叫承兑？什么叫付款？什么叫保证？我们在金融学上怎么理解，又在刑法学上怎么理解，这个概念是有差异的。如果不理解金融学中的概念，我们就无法做到有效辩护。这就要求我们跳出刑法知识，一定要走到其他领域看看。在这里我常用一个比喻来说明其他非刑法领域知识的重要性，以金融犯罪为例，当我研究金融犯罪的时候，我首先是发现我立足于沙滩之上，面前是浩瀚无垠的金融大海，我站在刑法的沙滩上，望向海平面。然后纵身一跃，跳到海洋里去，去看看五彩斑斓的珊瑚，看看多姿多彩的鱼类，然后浮出海面，回望刑法沙滩。这个时候，我对大海的理解和只站在沙滩上看海的人是不一样的。因为我们对海水的温度、味道以及浪花的力度有了更深的体会。正是这些体会，让律师能在法庭上说服法官，因为我们在非法律专业知识层面胜过检察官，这是有效辩护的基础。

我有时候认为法律人因为背靠司法权力机关而习惯于居高临下的俯瞰其他领域，固步自封。21世纪，是一个信息爆炸，技术快速迭代的时代，如果法律人依旧恪守传统保守的思想，势必会与这个时代脱节。所以在这个新时代，我想法律人是不是应该把眼光看得再远一点，突破法律专业的壁垒，到其他行业去领略一下，学习点新东西。

学习新知识能力是我们一辈子的核心竞争力。无论曾经有多大的名声，做过多大的案子，还是律协里有多高的职位，都是过眼烟云。决定刑辩律师能不能在法庭上打赢的关键在于我们刑辩律师今天能不能学习新东西。近年公安、检察官和法官也逐渐意识到专业的重要性。公安部要指定五个地方专门侦查证券犯罪，各级检察院都要设立专门的金融犯罪检察部门，法院成立专门的金融法院，都在搞专业管辖，所以我们未来要在专业性领域里和检察官、法官较劲。如果律师在专业领域里打不过检察官、法官，我们别说我们律师地位低，别抱怨人家法官怎么那么傲慢，你在专业领域被人家打趴下的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

所以我们一定要学习新知识，这就是时代的新挑战，要求我们律师要走向专业化领域。如果现在交给我一个毒品案件，付再多的律师费我也不会去办，因为我知道在毒品犯罪领域我是小学水平，很多律师达到了大学生、研究生水平，那就会闹出笑话，专业非常的重要。

一个实习律师进入律师界以后，几年就是一个台阶。第一级是实习期，第二级是三到五年的独立执业时光，第三级是八到十年，十年以上又是一级，这是我们执业中的一个普遍规律，相信各位都是过来人，都有很深刻的体会。在我们执业最初期，是希望有个大平台能够抱团取暖。等到律师更成熟些了，那需要的是什么？是一个将自己能力自由展示出来的空间。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想法。

那么这个时候，律所的选择是一种生产关系的存在，要与自己的生产力相互匹配。找到自己的发展节奏之后，给自己树立职业规划，从市场和专业两个角度进行自我定位。虽然近几年经济不景气，但是不要紧，没关系。我认为经济发展潮起潮落是客观规律，但不会永远走下坡路。我看好中国未来的经济发展。所以我觉得从这个意义上讲，只要做一天律师，专业化仍然是不二法门。

每个年轻律师都是一块木料，我们老律师更像是一个木头的雕刻师，要顺着木材的纹路去雕刻，才能雕好它。每个青年律师都是一块木料，那就要顺着青年律师本身的木纹去雕刻，比如将他雕刻成一个柱子，既要美观又要结实。木纹其实就是他的思维、性格以及天性。当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做律师，可能他是法学教育体制流水线培养下来进入到这个行业，但实际上他可能就适合做其他行业。是他人生中的木纹与律师职业不合，他心里难受，就一定有他难受的道理，但其实人生能做自己就是圆满。